来源时间为：2023-05-29
脱离童年滤镜，我们从童话故事里读到了什么_三明治
关注2023-05-2917:57上海来源：澎湃新闻·澎湃号·湃客字号
月白，
我最近带娃睡觉的时候在微信读书上下载了《格林童话》，自己看的津津有味。先讲讲长发公主那篇吧，也叫莴苣姑娘。
小时候感觉这个故事很诡异，拿自己的头发当梯子难道不疼吗？而且还要把人拽上去，这个姑娘的臂力惊人。而且莴苣姑娘？名字真的也太“菜”了。后来迪士尼版本给她安了一个公主身份，外加原生家庭伤害buff，算是讨喜了一点，不过配偶的身份降了级，王子成了小偷。
看了原著之后，感觉这是一个劝女生洁身自好、不要怀孕的性教育课。
莴苣姑娘的名字来源于她的妈妈想去吃隔壁女巫家的莴苣，让爸爸去偷。爸爸偷的时候被女巫抓到了，偷吃莴苣的代价是孩子生下来要送给女巫。莴苣在欧洲中世纪被认为是一种可以堕胎的植物（说法来源于这本书的译者评论），所以这对夫妻最终还是失去了孩子。这么看来，也许妈妈“想吃莴苣”只是借口，不想把孩子生下来才是目的。
莴苣姑娘长大后，在塔楼里的形象总让我觉得像海妖：密林中孤立的塔楼，美妙的歌声，美丽的脸，长发，神秘的身份。
最奇怪的是王子是个男的，他的声音肯定和女巫是不一样的，为什么莴苣听到王子的声音也会把头发放下？所以她是故意的？还有一个奇怪的点，女巫是怎么发现莴苣和王子密会的。我看的版本是，莴苣自己说漏了嘴，说女巫比年轻的王子还要重。传说还有一个版本，莴苣抱怨自己的衣服变小了，女巫才发觉是莴苣怀孕了。气愤的女巫剪掉了莴苣的头发，把她赶出了塔楼。
之后就到了大快人心的环节：王子又一次来到高塔下，让莴苣把头发放下，但是爬上来却只看到了女巫。女巫扎瞎了王子的眼睛，让他在森林里自生自灭（好像还有一个版本是王子自己摔下高塔，掉到刺丛里，扎瞎了眼睛）。结尾还是光明的，王子流浪到荒原，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，是莴苣姑娘带着他们的一儿一女。莴苣的眼泪让王子重见光明。他们回到城堡从此幸福的生活在一起。
如果没有女巫让王子失明，他会把莴苣（一个父母不详，住在与世隔绝的高塔，还有菜菜名字的平民女孩）娶回家吗？即使让莴苣怀孕了，他也只是继续到高塔私会而已。他明知道是女巫囚禁了莴苣，可是从来没有想办法解救她。
整个故事，全员恶人。也没啥逻辑，看的莫名其妙。尤其是那个女巫，本来想找个终身免费的女仆，可是刚养大就被一个不知道哪儿来的王子摘了果子，又没人养老了。
月白喜不喜欢这个故事呢？下一个我想说说《灰姑娘》。
对了，这个月我们的写作主题可以是童话/绘本/儿童动画片吗？
Renee
Renee，
看到你写的莴苣姑娘，我去微信读书找格林童话了。你看的是哪一个版本？我翻了三个，都没有找到女巫把王子眼睛刺瞎的情节。倒是找到莴苣是堕胎药的评论了。奇怪的是，故事开头，莴苣姑娘的爸爸妈妈明明很想要一个孩子，还是和上帝祈祷后才怀孕的。这会儿，为什么又想吃莴苣了呢？
印象里，格林童话还不止一个故事有“啊呀，我想吃什么什么，想得快死了”，然后其他人就会因此做出各种事情。看样子中世纪德国人的餐桌一点也不丰盛，可购买和选择的食材也很有限。
王子因为莴苣姑娘的眼泪而重见光明，很像《简爱》里罗切斯特的结局。小时候少女心的我，读《简爱》时完全代入女主情感，觉得，哇这个结局真是太好了。可看到电影版时，罗切斯特的一句台词让我咯噔一下：他指着罗莎对简爱说，我也曾像爱你一样爱她。那么，为什么后来又抛弃了她？是否再过一阵子，他也会抛弃简爱呢？
时隔近二十年，当我再回想这些故事的时候，忽然觉得，为什么简爱或者公主，只能在男主瞎了眼、跛了脚、家财大幅缩水的时候和他在一起？除了爱情的伟大外，她没有其他的选择吗？这情节里，是否暗含着作者对于“什么样的男人才会和女人相匹配”的假设？
月白
月白，
今天的话题就是《灰姑娘》~噔噔蹬蹬
这个是我小时候最喜欢的童话故事了，我上幼儿园的时候就会全文背诵。《灰姑娘》应该是当时睡前故事中排名第一的故事书，而《卖火柴的小女孩》、《小鹿斑比》是被我打进冷宫的。
我一直对灰姑娘的后妈特曼妮夫人抱有好感，大概是因为她能够在做坏事的同时还能保持优雅。我也想像她一样，成为一个优雅的半老徐娘。反观两位姐姐，非常奇怪既没有遗传到特曼妮夫人的优雅，也没有遗传到她的美貌。也不知道是哪位前任的基因不好（根据《后妈茶话会》，特曼妮夫人在嫁给灰爸之前应该有2任前夫）。
上小学的时候，有段时间我特别喜欢画画。我还特地把特曼妮夫人和2位女儿“改编”成大美女画了出来。我妈问这三位是什么公主？我怎么没见过。当我告诉她这是灰姑娘的后妈和两个姐姐。我单纯的妈妈说，啊？！她们不是坏人吗？怎么长这样了？
水晶鞋也是小时候我非常向往的礼物。但是我一直对她的舒适度存疑。后来才知道，英文里这双鞋其实是玻璃鞋。最近再看解读的时候才知道，有可能是收录整理故事的时候，把法语中两个发音相似的词松鼠毛皮（vair）与玻璃（verre）搞混了，后来的故事中才成了玻璃鞋。虽然玻璃在17世纪也算得上是奢侈品，但是灰姑娘就从穿着高级皮毛的软鞋变成了踩着又硬有凉的玻璃鞋……
不觉得故事里王子对小脚的迷恋，有种跨越文化的似曾相识吗？果然，《灰姑娘》的故事也有中国版本。我把这篇《叶限》贴在了下面，颇有一种读唐传奇的感觉：
南人相传，秦汉前有洞主吴氏，土人呼为“吴洞”。娶两妻，一妻卒，有女名叶限，少惠，善钩金，父爱之。末岁父卒，为后母所苦，常令樵险汲深。
……
其洞邻海岛，岛中有国名陀汗，兵强，王数十岛，水界数千里。洞人遂货其履于陀汗国。国主得之，命其左右履之，足小者履减一寸。乃令一国妇人履之，竟无一称者。其轻如毛，履石无声。陀汗王意其洞人以非道得之，遂禁锢而栲掠之，竟不知所从来。
HiRenee，
我看完灰姑娘的故事，没有太多感觉，只叹道古代女子的结局只能靠善良、恰好遇见神仙、以及被美色打动的老公。好像中外女子的出路里都没有读书这一条。我很好奇，你会如何给你的女儿讲这样的故事？你希望她们成为什么样的女人？
月白
hihi月白，
看到你对灰姑娘的故事颇有微词，我脱离了一下童年滤镜，重新解读一下：
身份高贵的王子与无法掌控自己命运的灰姑娘是一种很流行CP的原始模型——这种现代CP就是霸道总裁与娇妻。王子是爱灰姑娘还是爱能穿上水晶鞋的女孩？我想应该是后者。灰姑娘因为能穿上水晶鞋而成为了王子喜欢的人。水晶鞋就成了灰姑娘的象征和浓缩，所以灰姑娘=水晶鞋。这就是所有霸总文学的本质——男性的绝对主权与女性的绝对物化。
其实在我的大女儿能听故事的时候，我是有一些顾虑的。因为重看童话故事感觉处处是政治不正确，每页都是文化糟粕。所以起初我只给她讲绘本故事。但是大娃到了3岁左右，像所有小女生一样，开始迷恋公主和漂亮裙子。（当然这也是她的朋友们最喜欢的社交谈资）我有在重新反思我是不是在用成人的视角读童话。
当她对我说“女孩子就应该穿粉色的，男孩子跑的就比女孩快”的时候，我会很严肃的反驳她，告诉她颜色和性别没有关系，跑的快慢和性别也没有关系。可是当她求着我，让我给她再讲一遍XX公主的故事的时候，我又在怀疑：我对娇妻文学的厌恶是否可以凌驾于她的喜好与诉求？这是不是另一种形式的专制——因为自己认为的政治正确而剥夺她享受童话的权利。说的更严重一点，剥夺了她习得社交语言的权利。当然她不从我这里习得，也会从别的地方习得。
回想我小时候，不也是对灰姑娘的故事爱不释手吗。但是这并没有影响我后来对霸总文的嗤之以鼻。所以，我释然了，她爱看什么我就让她看。要相信娃的品味会成长的。
我怎样讲这个故事？其实就是不加入任何评论和删减地讲，原汁原味。不过她不太喜欢灰姑娘，最近喜欢上了另一个故事，也许更让我心塞——《少女与狮子》。这是她从一套赠品童话故事书里找出来的一本小册子，我还没有找到这个故事的原文。
Renee
月白，
你问我希望小孩子成为什么样的人？我觉得有一个童话故事还挺好的——拇指姑娘。
拇指姑娘里出场人物很多。我先按照出场顺序大概写一下：
母亲：
从巫婆处买了种子，种出了拇指姑娘并给她一个温暖的家
癞蛤蟆父子：
老癞蛤蟆拐走了拇指姑娘，让她嫁给自己的傻儿子
小鱼：
听到拇指姑娘的哭泣，帮她逃走
金龟子：
从路边抓到拇指姑娘，但是因为自己的朋友们不喜欢她，把拇指姑娘丢到了森林里（这之后拇指姑娘在森林里度过了一段开心的单身生活）
田鼠：
在寒冷的冬天收留了拇指姑娘，拇指姑娘为她持家讲故事
鼹鼠：
田鼠富有的邻居，通过田鼠的介绍向拇指姑娘求了婚
燕子：
在鼹鼠的地道里躲避寒冷，被冻僵了，拇指姑娘照顾他恢复。为了报答拇指姑娘，在春天里带她逃婚
花仙子王子：
与拇指姑娘是同类并喜结连理
小时候听故事的时候，我奇怪，为什么拇指姑娘逃出癞蛤蟆家的时候，不自己找一下回家的路？难道她不想再见到母亲吗？哎，现在我才知道，她的离家是必然的。即使没有癞蛤蟆，她可能也会自己离开。因为如果没有离家，她可能一辈子都不会知道自己是花仙子，更不会遇到王子。
寻找自己和真爱的过程却是复杂且艰辛的。好在拇指姑娘是个尊崇自己的内心并且有勇气的女孩，不会因为别人的“为你好”而放弃对自己幸福的追求，这点在田鼠那里体现的最明显。
田鼠可以算得上是拇指姑娘的救命恩人，是给她生命的第二位母亲。田鼠为拇指姑娘指婚大约也是认为鼹鼠是个良配。拇指姑娘一开始没有反对，一来想报答田鼠，二来也觉得鼹鼠的人不错。如果没有遇到燕子，可能拇指姑娘会嫁给鼹鼠，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，但仅此而已。
不过，鼹鼠不会理解她为什么需要阳光，为什么喜欢花，为什么到了春天就想要离开洞穴。说实话，我小时候还挺想让拇指姑娘嫁给鼹鼠的。可能因为我从小是一个宅女，又胆小保守，不喜欢没有确定性的生活。可是现在，我觉得拇指姑娘做自己的那一幕真的是太美了——穿着自己在冬天里准备的嫁衣，答应了燕子的请求，在婚礼前一天逃婚。从阴暗潮湿的洞穴，飞到了春天的花园里。
我希望女儿们能对自己好一点，像拇指姑娘一样可以勇敢的做自己，不被任何人的“为你好”而绑架。（虽然这种勇敢也意味着她们会离家越来越远）
Renee
Hi,Renee
以世俗标准而论，现在的我算是“回家”了：会在小城住很久，会花明显比许多职业女性更多的时间带娃。但我依然会在不熟的亲戚见面就说二胎话题时皱眉，甚至比以前还不想掩饰。
我觉得现在的我没有在急于达成或者证明什么，有松弛感，比过往更接近自己。但同时也并不明了这自己要如何描述：似乎是放掉了以前身上的标签和喜爱，知道要长出新的根和枝桠，却不知道从何长起，也看不出她们会是个什么模样。
听了你对的，我想到拇指姑娘这段很美的话——
“很快春天就到了，太阳温暖了大地。于是燕子告别拇指姑娘，拇指姑娘把鼹鼠曾经挖出来的窟窿重新打开。太阳那么光亮地照进来，燕子于是问她是不是愿意和他一起走；他说她可以坐在他的背上，他就带着她飞到翠绿的森林里去。
——《拇指姑娘》任溶溶译本”
Renee，你现在离家很远了，找到你的花仙子先生了吗？能感到自己是在做自己吗？
月白
月白，
想来讲讲《阿拉丁》。你知道么，阿拉丁是个中国人。
